国内业界的心声:30年以来国产动画的怪现状

  小编是个怀旧的人,经常沉浸在以前看过的国产动画的世界不愿意出来。说实话,真心觉得以前的老动画很棒,像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水墨动画和剪纸动画,还有阿凡提那样的布偶系动画,《丰子恺》式的黏土动画,丝毫不逊色于同时代的他国动画。但是近些年来国产动画却不如之前那样有众多优秀的作品出现。那究竟是什么限制了国产动画的发展空间呢?年轻的工艺师郭亮,前ACGTALK成员,现为Ethermetic成员,《虹膜》Animefever栏目策划人,自由写作者,将给我们深入分析30年来国产动画的怪现状。

前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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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魁拔》首部曲上映的时候,打出这样的广告词:“首部打入日本主流市场的中国动画。”

  那你可曾知首部打入中国主流市场的日本动画是什么作品?

  1980年底,第一部日本动画剧集被引入中国,它就是出品于1963年的日本动画史上第一部电视动画剧集《铁臂阿童木》。作为东芝公司在央视电视台打广告的交换,由东芝掏的钱。

  此后像《聪明的一休》《小飞龙》《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机器猫》《花仙子》《森林大帝》等一批耳熟能详的日本经典动画则多数是在1984年以后才引进的。由这个节点算起,至今三十载。

  同期《黑猫警长》于1984年播出,《葫芦兄弟》于1986年播出,《邋遢大王奇遇记》于1987年播出,而《舒克和贝塔》于1989年播出,伴随着这些日本动画和国产动画剧的还有一并引入的《忍者神龟》《宇宙巨人希曼》《蓝精灵》《变形金刚》等欧美动画剧集,它们一起营造的动画文化氛围,让20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们拥有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八九十年代的童年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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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对于动画观众来说,无疑是一个最好时代的开始。但是相对于那个体制内短片杰作迭出的前时代,这个时期的中国动画却像是突然鸣金收兵,退出了历史舞台。

  究其原因,原来由政府主导的艺术行为渐行渐远,逐渐失去了精神依托的制作成了单纯的动画生产。而更直接的原因则是中国动画人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跟大多数人一样,迫不及待地下海做生意去了。以前是不计成本,而如今则是锱铢必较。

  高畑勋和宫崎骏以及德间书店的编辑龟山修在《风之谷》上映那年(1984)来过中国,最后失望而归。高畑勋认为,一旦计件付酬,就失去了创新动力,也就再也拍不出中国学派的动画影片了。

  很有意思的是,你可以从高畑勋的失望和言语中看到另一个时期的起点。这一时期,正是中国动画代工行业的起点。四年后(1988)成立的日本独资公司杭州飞龙动画是在中国成立的最早的代工点之一,其后十年至今的许多经典动画都留下了它的身影:《Cowboy Bebop》《浪客剑心》《棋魂》《魔卡少女樱》……只不过,它并不能帮助中国动画人成长。这个行业更倾向于一种简单技巧的低廉劳动力交易,以前是在韩国、台湾,现在是在中国,未来又可能到东南亚去,始终是视价而估多于视质而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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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工行业或多或少聚敛了一批动画人才,虽然是否因此成就了后来的杭州成为中国最大的动漫基地这个猜测还有待商酌(不过影响是肯定的,这样的例子还包括江苏的一些代工点),但所谓的“基地”本身,却是带着浮夸色彩的房地产业的衍生物,而“动漫”这个词又是不屑于被许多动画迷和漫画迷所提及的。

  在中国,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动画从业者都起始于爱好,甚至到最后都欠缺专业,但另一部分,我们称之为“金主”的这部分人,更糟,他们可能只是有钱,想让钱变出更多的钱,洗钱,或单单是打着“动漫”的幌子从政府掏纳税人的钱。而正是这一部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从业者试图建立这么一个以“动漫”命名的产业帝国,通过这么一个实际上从属于另一个“产业链”的子链条以使自身的利益最大化。这对于两个正处于哺乳期的产业来说,无异于杀鸡取卵之举。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动漫”这个中性的词汇会招制厌恶的理由吧,而业界仍孜孜不倦地用着这个因爱生恨的词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传统和习惯的生命力,它们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了。

无米、无巧妇、无食客,十年又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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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整个90年代,对于中国动画来说,是最糟糕的十年。

  当然,这十年,还是出品过一些让人记得住名字的动画的,像1990年的《魔方大厦》,1991年的《葫芦小金刚》,1992年的《太阳之子》,1995年的《十二生肖》《海尔兄弟》和《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还有比如1997年的《人参王国》,1999年的《宝莲灯》《西游记》动画剧集……但终究上一个时代所剩的余势到了世纪末,终于去势。

  加上过去十五年持续涌入的日本欧美动画,让整个20世纪90年代中国动画的存在感更加式微起来。而动画电影更是处于一种真空缺失的状态。

  直到2000年前广电总局(现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出台了一项政策,局面才算粗暴画上句点:电视台引进的动画片必须得到审批,同时各个电视台播出动画片必须有比例限制。

  这样,另一个十年开始了,一个对中国动画本身来说仍然是无食客的十年。

  在我们开始的那个起点约二十年后(2003),日本的动画制作量仍是中国的八倍,但就在又过了短短五年之(2008),却被反超;又过了三年(2011),则只剩下中国的三分之一了。

  造成这种现象的直接渊源来自2004年2月发布的中央八号文件。这个全称“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文件中的第八条,有这么一段:

  “加强少年儿童影视片的创作生产,积极扶持国产动画片的创作、拍摄、制作和播出,逐步形成具有民族特色、适合未成年人特点、展示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的动画片系列。积极探索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相适应的少年儿童电影发行、放映工作新路子,形成少年儿童电影的发行放映院线。”

  而同期,广电总局又下发了《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文中对播出动画片的频道中国产动画片与引进动画片的播出比例做了要求,提出国产动画片每季度播出数量不少于60%。

  广电总局在次年(2005)进一步发布了“国产动画片发行许可制度”的通知,表示如没有《国产电视动画片发行许可证》将无法播放国产动画;但同年发布的《关于促进我国动画创作发展的具体措施》则表明前述通知是个伪命题:在各频道黄金时段必须播出国产动画片的硬性指标下,为在数量上求得保证……《国产电视动画片发行许可证》事实上也并未对质量做出技术性约束——只有十数条政治禁令引发的“不能”,跟动画本身的素质评估毫无关系——广电总局从2003年起统计国产动画制作总长的数据,当时的总长度为12000分钟,到了2011年则达到了260231分钟,九年增长二十倍的前因后果大致如此。

  这样,到了第二年(2006),9月1日起,17-20点的黄金时间已经被命令禁止播放境外动画了。然后这个时间点在两年后(2008)延长到21点。又过了两年(2010),延长到了22点。

  这样,我们的电视屏幕就好像成了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中的“电幕”。

  有一天,你在电幕上看到的终于只剩下老大哥准备的《喜羊羊和灰太狼》了。

十五年草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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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猛发展的互联网让原来备受打击的动画受众找到了新的替代观影途径。电视遂被弃之而去。

  你肯定以为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但事实上Youtube出现还不到十年——Youtube成立于2005年情人节。

  Youtube的第一部影片上传于2005年4月23日,长度只有19秒。在影片中,创办者之一站在加州圣地亚哥动物园的大象前说:“这些家伙有好长好长好长的,呃,鼻子。好酷。”这头大象的到来终究是解决了另一头藏在电幕房间里的大象。

  事实上,土豆网在Youtube发布第一部影片前一个星期正式上线。

  紧随其后的是次年的优酷。

  而对于动画观影者来说,阵地还是在“弹幕”A站(Acfun)和B站(bilibili)。虽然“弹幕”源于日本(niconico),却在中国发扬光大了,也不局限于与动画的实时互动,不久前甚至直接搬到了影院。

  新兴的视频在线网站爱奇艺、乐视、搜狐视频等网站则在这两年与日方合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还是搭了欧美剧的便车),购入版权进行新番动画实时放送,从此开启了一种全新的观影途径。这是一桩美谈,如果你不考虑随之而来阴魂不散的备案禁令的话。

  当然,在此五年前左右,所有这些支持语言不通的一大撮人的一小撮人——这些巴别塔桥梁软体,而不是动画创作者们——这一小撮人才是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关键人物。这些家伙,他们就像雷·布拉德伯里《华氏451》里一人背一章《瓦尔登湖》的幸存者,他们中翻译前十分钟的人在上海,而翻译后十分钟的却在北京,最后在一个既不是上海也不是北京的虚拟空间又拼凑回一个整体供人观赏。仅供观赏,也不排除被某些盗版商利用、制成电脑光盘贩卖的——而这又成了另外一大撮人的观影途径。

  我们说的这一小撮人,自然是指字幕组成员。时间起点也大致是在2000年广电总局发布境外动画限制令左右。最早的爱好者字幕组的动画论坛动漫花园、漫游等在2001年左右登场……事实上,有理由相信,动漫花园对“动漫”这个词条的传播和普及让这个词不幸地由民间的略称落入官方的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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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动画观众之外,更多的动画创作人也聚集到网上来。因为在这里,有更好、更成熟的观众群体。

  从最初的闪客到现在的独立动画人,从最初简单的FLASH动画到现在的各种手段制成的毕业季动画短片,从网络连载漫画到更加热门的网络改编动画……去年夏天《十万个冷笑话》在点名时间众筹137万多元,《大鱼·海棠》筹得158万多元,而今年夏天由猫粮的动画馆开展的中国动画现状实录计划(“中国第一部详细记录了21世纪以来国产动画现状的动画记录长片”)则筹得了近11万元资金。

  众筹项目的达成,看起来是过去十五年网络草根文化的圆满结局,但这也只是个一时潮流,是达成更大资本的跳板,绝非传统,绝非有存在必要的传统,不宜过度依赖,更不必成为宣传手段,就像《魁拔Ⅲ》在上映之前于追梦网的众筹行为(目标5万最后只筹到3.6万)……这样的广而告之就过于耀眼了。

下一个五年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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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的受众基数和近年来二、三线电影院的迅猛发展,是让动画电影得以卷土重来的土壤基础。不过,在稍显幼稚的营销模式下,却让我们频频看到这样的宣传口号:

  “腾讯首部动画电影”(《洛克王国!圣龙骑士》)

  “国内首部儿童网游动画电影”(《摩尔庄园冰世纪》)

  “我国首部根据热门网游改编的动画电影”(《赛尔号》)……

  虽然说,就像我们文章开头《魁拔》所提到的“首部”,“首部”其实是中国动画近一段时间以来的一个业界传统,另一个绝非有存在必要的传统。特别是当你发现还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首部”:

  “国内首部贺岁动画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

  “两岸合作的首部动画片”(《梁祝》)

  “中日合拍首部动画影片”(《藏獒多吉》)

  “首部入围奥斯卡的国产动画片”(《梦回金沙城》)

  “首部港式武侠漫画风格动画”(《风云决》)

  “国产首部3D武侠动画”(《秦时明月》)……

  那么多的“首部”宣言,倒不若学学鹈之泽为卖《机动警察》OVA而事先准备的海报宣传语:“感谢诸位支持促成大卖,为回报各位消费者,本系列单价将维持4800日元不变。”

  当时日本OVA动画每集普遍售价10000日元上下,而单集的制作费用则在2000万至3000万日元间——《机动警察》的制作人最后把制作费又压制到了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左右。中国动画大概就是缺失了这样最重要的统筹、号召功能的制片角色。

  技术和人才已不是当下业界的最大问题,问题在于理念的施行。本来也许会是个美丽新世界,也许你可以看到像太阳、像狼烟动画、像青春树、像彼岸天、像参与今夏CG动画电影《龙之谷:破晓奇兵》的大千阳光(他们宣布着手中国科幻作家们的作品改编计划,其中的作品包括韩松的《红色海洋》、拉拉的《绿野》《周天》、陈楸帆的《深瞳》等),这些有着鸿鹄之志的个人或团体,在未来五年内将脱离“首部”宣言和“众筹”依赖,同时也把三十年前的幻想传统带回到这个神奇过度。

  铃木敏夫说:“我们没必要因为观众是孩子,就把(动画)电影做得通俗易懂。”

  这大概是所有中国动画追梦人都该听一听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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