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相遇都是命运使然

本文转自:柳州日报

□杨仕芳

我写作有十几年时间了,但在报告文学这个领域却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在《新声》这部作品里,我选择了一种笨拙的办法,采用大量受访者的原话来支撑文本。也许,受访者的原话,有时更加接近事物的本质,也就更加能够说明问题。

在接受《新声》写作任务前,我经历了人生巨大的悲伤。在2022年春节过后那场罕见的大雪里,被病痛折磨多日的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仅隔一天时间,母亲因悲伤过度也走了。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坍塌了,伤痛像无边的夜色将我吞噬,无法呼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能从父母双双离去的悲伤里走出来。在半年后的傍晚,我因精神恍惚,在城郊的公路上出了车祸,整个人摔在马路中央,昏迷不醒。后来是过路的货车司机报了警,我才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好在脑袋里的瘀血在消散,不需要动开颅手术,把几根断掉的骨头接上就可以了。

过竹教授的电话就是在那时打来的,他询问我的伤病情况,又说:“出版社准备出一本书,写苗寨妇女学习普通话的事,你对苗寨熟悉,有没有兴趣写这本书?”

说实话,我写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接受过命题式的写作。我一直觉得,写作就是在寻找人类灵魂的秘密渡口,而不是事先设定的。我顺口就答应了。之后,我便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后来出版社的孙华明老师打来电话通知,社里要召开写作项目见面会,我才想起来。

见面会在出版社六楼会议室里召开。出版社领导介绍策划这部书的目的:通过乌英苗寨妇女学习普通话,来体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她说,乌英苗寨实施的“双语双向”项目,在广西乃至全国偏远省份的民族地区都具有典型意义,是值得记录和书写的时代事件。她那一句话真把我刺痛了——“这些妇女生活不易,但她们能坚持下来,不仅是她们自身的意愿,更是这个时代的需求和召唤,这么说吧,在她们身上,既能看到历史,也能看到未来。”

这句话像一根钢针扎中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在山村里生活多年,长大后才到山外读书、工作,我深刻地了解也理解生活在山村的人,继而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和重量。我不禁回想起一辈子困在山村里的母亲,她快乐也忧伤,那样苗寨里的妇女也是如此吧。于是,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群苗族妇女的形象:她们背上驮着沉重的生活,脸上却绽放温暖的微笑,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前方。

两个星期后,我们来到了乌英苗寨。这个苗寨与我小时候生活的侗族村寨相似,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透着古色古香的味道,村庄周边是满山的树木,零碎而清脆的鸟啼从山涧里传来,无异于童话世界。在没通路、通电之前,苗寨里的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这样的村庄有别于山外的世界。

我见到了梁足英,她个头不高,肤色黝黑却闪着健康与坚毅的光泽。她的普通话说得还有些磕巴,但不妨碍我们的交流。她说,夜校班创办4年多来,共有100多位老师来给她们上了800多节课,这给苗寨里的妇女带来了变化——从不识字到能够用普通话交流,更重要的是,普通话给予了她们从未有过的信心。我想,这才是学习所带来的最为重要的东西,使她们改变了对生活的态度和观念。现在,她们已经逐渐意识和认识到,那些在平日里见怪不怪,甚至毫不起眼的东西,比如她们的头发,身上穿的苗衣,逢年过节雷打不动都会吹奏的芦笙等,在这个新时代里,只要找准它们的位置必能散发出新的生命力。

更让我感到欣喜的是,驻村干部也在认真地学习当地方言,他们在工作中也能用少数民族语言与当地老百姓交流,从而消除了因语言不通而形成的障碍。我越来越觉得,真正抵达苗寨深处的是语言,而能够把苗寨带到远方的同样是语言。

近十年来,乌英苗寨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从丑小鸭摇身变成了白天鹅,成为乡村振兴的成功案例,值得总结、研究和借鉴,尤其是乌英妇女们学习普通话这件事,更是给苗寨注入了活力和灵魂。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还有用山泉水酿成的米酒等土特产……这样的村庄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青睐,为那些疲惫灵魂提供了一个整洁、安寂而优雅的栖息之地。

梁足英和她的姐妹们乐观豁达,热情好客,在她们身上无时不散发着善良之光。那种善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更确切地说,我在她们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我像读懂母亲一样读懂了她们。

“我是一位无羁的女人,像一只小鸟,在空旷的天空自由地飞翔……”这是一位年轻的苗族女诗人的诗,很好地表达这群妇女的内心渴望。我越来越觉得,她们学会了普通话,继而建立起足够的信心,去实现内心的渴望。

我继而明白和理解了写作的意义在于记录,记录的意义在于看见,让同时代的人看见,让后来者看见,不仅看见文本里的那些人和事,也看见那些沉默的被遮蔽的部分与生命,让作者与读者在文学构建的世界里相见相识,去思索和感叹。这是文学永存的密码啊。

(该文为报告文学作品《新声》的后记,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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