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退场运动员开起货拉拉

跑起来,热望依旧

晚上八点,杨茂刚送完一单货。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打开直播,杨茂见缝插针地看起比赛。稀疏的路灯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看着视频里奋力拼搏的运动健儿们,杨茂总会想起曾经练体育的自己。

“田径、游泳、体操都看,看到五星红旗一次又一次地升起,非常激动,因为我知道站在赛场上的那种紧张和兴奋。”

货拉拉平台来单的提示音再此响起。抢单成功,息屏,挂挡,发车,杨茂又开始出发前往新的装货地。

开着货车、载着货物,杨茂觉得,现在的自己依旧离体育很近,因为无论是练短跑还是拉货,自己始终是在一直向前奔跑。

记忆中的体育少年

“200米一次第一、一次第二,100米一次第一、一次第二,4×100米一次第二、一次第三……共得过20多个奖项。”回忆起自己曾经获得的奖项,杨茂的语气透露出些许骄傲。

杨茂是一名货拉拉司机,也曾是一名短跑运动员。从小,杨茂就热爱跑步,他训练刻苦,每天一大早起来开始训练,为了提高肌肉力量和爆发力,每日高强度的力量训练必不可少。他说,那时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耐得住枯燥和乏味,同时要突破心理上的胆怯,敢于表现自己,才有勇气挑战自我,获得突破。

因此,高中时的杨茂百米跑成绩优异,体育成绩能考满分,上大学期间更是凭借体育天赋拿过多个奖牌。

然而,在一次训练中,杨茂不小心扭伤了腰,错过体考,从此没能走上竞技体育之路。“受伤是体育人避不开的痛,基本上每个练体育的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受过伤。”杨茂说。

无数体育人因此退下赛场,回归日常。选择加入货拉拉之前,杨茂还曾尝试考警察,经历了初试、复试,但在最终的体检环节却被无奈刷下。谈及这个,杨茂的遗憾情绪溢于言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

为此,杨茂曾低沉了一段时间,但后来转念想想,体育训练的苦能熬过来,这点挫折又算什么。杨茂是个要强的小伙子,练体育时就敢于拼搏,要求自己不断突破自我,总想做到更好,如今干货运,这样的精神也始终没变。

跑4X100米比赛第一棒的杨茂

竞技体育的路上从不缺少遗憾,伤痛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天赋有限是另一项难以跨越的门槛。“我曾经也多次幻想过自己能为国争光,但实际上真正能在体育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的还是极少数。”搬家小哥宋凯便清楚地知道由于身高限制,彼时自己的短跑速度已是基本达到极限,即便拼命训练也再难有突破,因此没选择在体育路上继续走下去。

亦或是因为时机错失,比如货车司机殷仕锦,第一次接触到轮滑时已错过了最佳的训练年龄,也没能有机会参加更大型的赛事。

殷仕锦是国家高级速度轮滑教练员、裁判员。离开竞技场后,殷仕锦希望能将这份热爱传递下去,因此他开办了轮滑培训班,还曾带领学生曾拿过轮滑锦标赛省级冠军。

后来,他创业失败,背负起巨额的债务,险些被压垮。成为一名货运司机,再次点燃了他生活的希望。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相比于最终真的站在国际赛场上争金夺银,或许这样的体育故事才离普通人的生活更近。从练体育到跑货拉拉,面对生活的缺憾,曾是运动员的他们似乎显得比一般人要更从容。

另一条“竞技路”

“体育就是在有限的规则下去创造无限的可能,货运也是。”

在工作中,殷仕锦是个不可不扣的“研究派”。对于跑车拉货,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他认为,很多人选择跑货拉拉是因为自由,但自由不等于散漫,要学会在平台现有的规则下去研究规律,才能接更多的单,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命运的锁扣是相连的。以前,殷仕锦总会研究运动规则和对手,如今他则钻研货运门道,详细记录每天哪个时间段哪个位置什么订单最多,通过数据来指导自己如何跑得更得心应手。

“别人跑100公里挣200元,我能挣到400元。”他说。前不久,殷仕锦给车加了尾板。在他看来,要创造和别人的不同,才能获得更多机会,要么是服务不同,要么是车的功能不同。

如今,他白天跑长途单,虽远但危险系数低、收入高。但到了晚上,他更喜欢猫在市区接短单,因为根据他的研究发现,夜间市区订单很多。

“很多人偏向晚上搬家,再就是商场送货、搬运装修材料等单子比较多,晚上价格高,客户还会加价,所以流水更多。”他把这些订单研究得很透,最终达到每天净利润在1500元以上的目标。

殷仕锦正在前往送货地

与殷仕锦类似,身在乌鲁木齐的杨茂身上也有着一股相同的“钻研劲”。

杨茂开的车是一辆电动厢式货车,拉不了太长太大的货物,也没法跑太远的长途。为了保障货物安全,他常常睡在车上。

每天早上八九点,杨茂就开始查看订单,琢磨哪些订单适合自己的车型,并打电话和对方确认细节。从一开始对送货的路线不熟悉,到现在几乎能指出方位;从原来不懂平台规则,到如今能很好地完成每一单。一年多以来,他拉过蔬菜瓜果、建材、自行车等货物,也为很多人搬过家。

其中,搬家是个非常累的活儿。很多人不喜欢接这样的单子,但是他不怕。杨茂说,搬家最考验体力和大腿肌肉。他在学校时曾接受过一种训练,对搬家很有帮助,那时候他们每天从一楼往上跳到十几楼,再跑下来,来回30组。

开着货车,驰骋在乌鲁木齐的大街小巷,杨茂对这座城市越来越熟悉,也开始享受自己的货运人生。每个月,杨茂保证自己有1.2万元左右收入,比上份工作还多出四五千;同时在闲暇之际,常去跑步或打篮球。

“跑步的时候需要集中注意力,一直盯着前面的路,开车也是。跑步和拉货一样,尽管往前冲就是了,所以我喜欢开车跑在路上的感觉,就像我自己在奔跑。”杨茂说。

如今,杨茂把货运当作了一条新的竞技路,他觉得自己熬得过伤痛,也必然能挺过挫折。

跑起来,做自己的冠军

无论是杨茂,还是殷仕锦,虽然竞技人生留在了过去或暂时搁浅,但体育精神却反哺到人生之中。在货拉拉平台上,还有不少像他们一样的体育人,在拉货的路上努力做自己的冠军。

23岁的货拉拉跑腿小哥杨龙,18岁时就跑出了400米49秒45的成绩,成为国家一级运动员。高考前夕,他却因伤告别体育之路。“我总担心自己的体育技能无处使用,如今当跑腿小哥,把百米跑的劲用在跑腿上,就能比别人送得更快。”跑腿这件事,杨龙从不允许自己输。

31岁的宋凯曾是一名田径运动员,有东北人典型的乐观开朗性格。作为货拉拉搬家小哥,也是队长,他将体育训练积累的身体防护经验教给队员,比如在搬重物时如何防止扭伤等。

蹬地、抬腿、下压、趴地、冲刺。无论过去多久,站在起跑线上,这样的起跑动作宋凯依然能一气呵成。传导到搬家上,寻找着力点,屈膝,弯腰,扛起,宋凯把搬家当作训练,轻松扛着货品上下楼层。

采访中,这些货拉拉司机或小哥都会反复提到,体育训练是生命中非常美好的时光,给了他们强健的体魄、坚韧的毅力和吃苦的精神,是人生中的宝贵财富。

正在搬家的宋凯

每当夜里发车,殷仕锦总会想起曾经熬夜练轮滑的时光。那个时候,作为最早一群滑轮滑的“玩家”,他们全凭自己摸索去学习,也让他会倾注更多心思在一件事上。

困难面前他越挫越勇,如今他已还上一部分债务。从轮滑教练到货车司机,殷仕锦从未放弃过对轮滑的热爱。自己淋过雨,殷仕锦总想着能为其他同样热爱轮滑的人撑起一把伞。“既然我自己不能再上赛场了,那就让更多的孩子能有机会站上赛场。”谈及未来,殷仕锦表示有机会的话还是会将轮滑培训继续做下去。

挫折-奋斗-成功-再挫折-再崛起,是许多体育生的人生轨迹,也是货拉拉平台上无数货运人的人生轨迹。

“练体育的时候,包括一些偶像和身边的人所展现出来的挑战自我、突破自我的精神,也是让我自己给自己默默加油。我相信我能翻身,我始终坚信这一点。”殷仕锦说。

艳阳下,殷仕锦耐心地教着女儿滑轮滑,在她摔倒时,鼓励着她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我长大后想踢球、学轮滑。”当女儿稚嫩的声音响起,殷仕锦的心里对于未来也有了更多坚持下去的力量。

作者:郭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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